90后玩家往事：被游戏里的知心大哥骗了50Q币，我记了他一辈子

这是老男孩游戏盒的第361篇原创，作者@小雷

很多朋友认识小雷都是通过《重装机兵》这款游戏，事实上在《重装》之前我还混过一些其他游戏圈子，其中印象比较深的是经典国产武侠单机《流星蝴蝶剑.net》的圈子，当年还经历了不少不堪回首的往事。

在我混《流星蝴蝶剑》圈子的年代，那还是网游刚刚兴起的年代，那会儿大家都在玩什么《DNF》、《劲舞团》、《魔兽世界》，像《流星蝴蝶剑》、《CS反恐精英》、《红色警戒2》这类局域网游戏已经当时已经被称作“怀旧游戏”，因为这些游戏大都是在00年、01年左右活跃在中国网吧的，跟各种MMO端游相比的确已经是昨日黄花。

不过那时候的小雷就表现出十分“隔路”的个性，凡是大家都爱玩的游戏，我偏不玩，我就专挑那些冷门游戏来玩，于是小时候在网吧接触过的《流星蝴蝶剑》自然就成了我的兴趣首选——也可能是小时候练过武功的缘故，让我对这种武侠题材的游戏总是难以割舍。

《流星蝴蝶剑.net》于2002年发布，是一款3D动作类游戏，最多支持局域网16人联机对战，其中的人物、地图、武器、招式数不胜数，画面在如今看来虽然简单却不简陋，也算是当年网吧时代的一代名作了，像如今爆火的《武侠乂》、《永劫无间》都或多或少带有当年《流星蝴蝶剑》的影子。

记得我还是个小屁孩的年纪，那时候我们只能在网吧里约上三两好友在《流星蝴蝶剑》的世界里胡乱搓招菜鸡互啄，可当我十几岁时再次踏入《流星蝴蝶剑》的江湖，我却发现这个游戏的圈子之大，仿佛是一个依托在互联网世界的独立江湖。

比起现在小朋友们常玩的QQ扩列、小窝送礼，当年我们那一代人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不论是玩《流星蝴蝶剑》，还是在平台联机打《红警》、《CS》，只要两个人（通常是男的）在争斗中搓出了羁绊，总会在那段忘我的几小时争斗后选择互留一下QQ号，理由通常是“同好，交流一下”，然后就加上了QQ好友，至此你大概也就迈出打入游戏圈子的第一步了。

在我逐渐熟悉《流星蝴蝶剑》线上联机的小江湖后，我发现在网上勾搭一些游戏同好似乎并不是一件难事。无论在什么年代，想要混进一个游戏圈子。你只要表现得外向一点、热情一点，打字快一些，就总能跟各种陌生人搭上线，你便有更多机会去邂逅那些由天南海北的玩家们组建的各种游戏圈子（当然，这些游戏圈子大多以男性为主）

在《流星蝴蝶剑》里认识几个好基友之后，我觉得自己的联机游戏之旅依然显得有些孤独，好基友们打游戏的时间并不相同，因为像《流星蝴蝶剑》、《CS》、《红警》这种对战游戏非常娱乐向，大家都是有时间了就登上去玩几把，能上线聚在一起玩的机会实际非常少，并不像当年《WOW》、《传奇》那样需要同时上线组团打本攻城。

大多数时候大家都是在QQ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或是互踩空间。更何况很多朋友都是单线联系，你也很难把一众朋友组织在一起玩。

于是后来，聪明的我注意到《流星蝴蝶剑》这游戏里其实是有“帮派”存在的。所谓帮派，就是联机时经常能看到一些玩家头上的ID会顶着一个前缀，例如什么“蝴蝶谷”、“忠义”、“冥府”之类的，他们三五成群名字整齐划一，看起来酷酷的。当时我就在想，如果把我认识的那些QQ好友笼络起来，大家共同使用一个ID前缀，那我不就组成一个帮派了？到时候如果谁被人欺负，摇几个人一起去寻仇，一想到那浩浩荡荡的阵势心里真是爽极了。

当时对于每一位《流星蝴蝶剑》玩家而言，能够加入帮派的确是一大幸事，不管是为了热闹还是为了虚荣。

很多帮派内部构架严密，平时还会煞有介事地组织一些活动，比如凑六七个人开一个暗杀房间，跟许多野队练习对战，同一个帮派的人分工明确，什么控场的、放大招的、打鸟的（就是打掉敌人的大招）配合相当之默契，作为野队的我们基本上很难打赢。听说帮派和帮派之间经常也会搞一些比赛，有的帮派还会组织全国线下比赛，赢了还有奖金可拿，玩的时间久了，总会对这些神秘的帮派产生一种自然而然的憧憬之情。

然而在《流星蝴蝶剑》的江湖中，想要加入一个帮派并不容易，技术太差人家是不会收的，想要入伙通常要经过层层选拔，例如帮派会开一个四人的“四方阵”房间，会安排两名考官前来收人，想要入伙的可以自由进入这个房间进行考试，如果你能单挑打赢对面的考官，或是你的功夫能被对面的考官所认可，那你就极有可能成功加入这个帮派。如果你不幸输掉，大概率会被对方发一条“承让了”，然后被无情地踢出房间。

当年的小雷游戏技术还算不错，也经历过这种流程加过几个帮派。通过考试后，考官会发给你帮派的QQ群。记得当年我第一次加入《流星蝴蝶剑》的帮派QQ群时，被群里四五十人整齐划一阵势着实给惊到了，那时大家都顶着相同的ID前缀，如同现在传说中的“葬爱家族”，那时候新人入群还不会被发表情包，大家都是不停地刷“欢迎新人”、“多多指教”之类的朴实话语，想当年的我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着实被这么一群同样喜欢《流星蝴蝶剑》的玩家给感动到了，仿佛是在广袤辽阔的互联网上找到了归宿一般。

在《流星蝴蝶剑》的小江湖里混久了，我发现流星帮派的圈子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乱，因为大家在帮派中的地位都是靠技术来决定的，就如同武侠小说所描绘的世界，谁的功夫好谁就当老大。至于两个门派之间，谁家老大的功夫好，谁的帮派排名就靠前，在江湖上的名望就更加响亮一些。如今看来，当年《流星蝴蝶剑》的江湖真的就如同童话世界一般。

然而玩得久了，入帮的热情渐渐磨灭了许多，除了平时打架头上能顶着一个帮派ID之外，似乎跟以前也没有什么分别。我依然享受着在16人“威震八方”野场子炸鱼的乐趣，有时会被帮里的几位前辈拉去暗杀场跟其他门派互杀，然而经常玩着玩着就被父母叫去吃饭了，就不得不退游，这个暗杀究竟打赢了还是打输了，我似乎从来也没在意过。

记得当时有一些帮派别还会组织拍宣传片之类的，就是弄16个人一起放大招，然后把那些炫酷的pose给录下来。当年我也跟着拍过，只是成片从来没有见过。

现在偶尔玩《和平精英》、《明日之后》之类的手游，会发现这一届00后玩家们也很喜欢组织类似的活动， 果然人类的本质都是复读机。

比起拍宣传片这种事花里胡哨的事，加入门派后，我倒是见到了许多游戏大神背后沧桑的一面。记得当时正是08年经济危机爆发的时候，在帮派QQ群里总能听到一些高权重的元老唠叨自己丢了工作、跑了女友、或是穷得都快吃不起饭了。这时你才发现，那些在游戏中上天入地的大神，在现实生活中可能只是某个沿海城市的一名普通打工族罢了，甚至他今天能有时间在网上跟你联机对战展现精湛的技术，都是因为欠了房东的房租而不得不跑到网吧里包夜捱上一宿。

图片来源：faungg's photos

那时候我还是一介情窦未开的小男孩，职业上也只是个学生，看着这些大叔年纪的人成天唉声叹气讲一些我听不懂的话题，自然是搭不上话的。记得当时帮派里年纪小的朋友都私下加了好友，经常聚在一起玩，比起大叔们喜欢的“四方阵”1 vs.1房间，我们更喜欢开一个“圣诞夜”地图，大家搞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武器和装备来互相恶心对方，就好像小时候几个小伙伴三五成群跑到哪个河边儿撒泼打滚一样，我觉得这要是被帮派里那些位高权重的大叔们看到，肯定会把我们逐出门派的。

不过凡事也有例外，门派里总会有那么一两个知心老大哥一样的人，经常光顾我们这些小朋友的房间，知心大哥总能跟我们打成一片，时而又能表现出一副沉稳而忧郁的独特气质，经常有一搭没一搭的问我们生活上的情况，比如多上几年级了，成绩怎么样，家里是做什么之类的。每次打累了在游戏里跟知心大哥闲聊，总能听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一些辛酸往事，比如办的厂子倒了，老婆跟人跑了，这样的话题我们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是对大哥的经历强行表现出一丝同情。

经常打着打着游戏，知心大哥就会原地不动一会，甚至被其他玩家杀死，过了短短一会儿，他缓缓打出几个字：“我刚刚点了一支烟”。

跟知心大哥混得久了，我们常常在QQ上倾吐心肠，什么青春期时代的叛逆，对于这个世界不成熟的认知，大哥都听进耳中，时不时给我一些安慰的话语，时而又给我一些犀利的批驳，让我反思自己青春躁动年代的任性……时间久了，竟发现自己有些依恋起了这位在《流星蝴蝶剑》中无意邂逅知心大哥，我竟好奇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他究竟有过怎样坎坷的经历？比起现实生活中只会盯着我学习成绩看的亲朋好友、邻居伙伴，我觉得他才是那个称得上灵魂伴侣一般的朋友。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假象。直到有一天，大哥突然向我说，他最近交了个新女朋友，头有点紧，希望借我点钱充Q币，给女孩子买礼物。

那时的我对于这样低劣的话术竟然毫无防备，只是我当时也并没有多少零花钱（不然也不可能去玩《流星蝴蝶剑》这种不花钱的局域网游戏）我问他，手里只有50块钱，够吗？他沉默良久，缓缓地回复我的道，有多少算多少吧，最近手里真没钱，等他有钱了自然会还我的。

从我答应借给知心大哥钱开始，我的脑子里满是如何才能把Q币充到他的账上这件事。当年的Q币充值并不像现在这样方便，因为当时我没有网银，想充Q币只能去学校门口的文具店，我当时提前记好他的QQ号，拜托店里的店主帮我充了值，下午充完完钱，整个晚自习都在想知心大哥究竟收到没有，等回到家里上了QQ，才发现这个人的头像竟然一直灰着——这跟平时不一样啊，平日里知心大哥这时候明明都是在线的，会有一搭没一搭问我“在吗”之类的。

我畏首畏尾地向他发了一条消息，问Q币收到没有，没想到他很快就回复了，虽然不久之后他的头像又变灰了。之后的接连几天都是如此，知心大哥很反常地不再登录QQ，我在想他是不是新谈了女朋友，生活比较繁忙，所以没时间上网了，于是我整的大概一个礼拜的时间没有去打扰他，有时候点开知心大哥灰色的头像，本想发点什么，却觉得如鲠在喉，打出来的话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憋了回去。

如今同样已经成为知心大哥的我自然明白，这种莫名的力量其实是借人钱的力量，这种力量摧枯拉朽，足以摧毁任何亲情与友情。

问题是那时候的我并不懂这些，在《流星蝴蝶剑》的茫茫江湖中，我依然一个人顶着帮派ID，活跃在各种野队房间，每日没心没肺地大乱斗、炸鱼，并没有意识到事情有什么不对，仿佛只要我不觉醒，我的青春就能永远定格在那个由数据与光影构成的虚幻世界中，而我可以永远躲在里面，不去理会现实生活中的任何烦恼。

大概两三周过去，我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那个平时经常听我倾吐肠的QQ再也没有响过，游戏里也没有那位熟悉的知心大哥跟我一起玩耍，于是便在帮派QQ群里打听那位大哥的去向，大概几天之后，帮派里曾经跟我一起玩的那些同龄小伙伴突然向我发消息，问我那位大哥是不是管我借钱了，我说他借了我50块钱充Q币，此时我才知道，问我话的人也被他借钱了，被借走100块呢！

而当时的我并没有惊讶于我们被骗了150块钱这件事，我只是非常惊讶，那位大哥是何时跟我的这位朋友勾搭上的？明明我们经常在深夜时分倾吐心肠，难道我只是他在互联网上众多猎物中的其中一个吗？就在这时，我那个鸡贼的三次元的灵魂终于觉醒了——大哥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生物。

后来群里的朋友互相交流，才发现这个人骗了帮派里十多个人的钱，加到一起快有小一千了，后来还有其他帮派的人传言，他是流窜作案，他曾经也在其他帮派也做过相同的事。原本大家想让帮主帮忙追一下骗款，而帮主说他早已经把帮派QQ群悄悄退了，这个人大概率已经卷款跑路，应该不会再登这个QQ号了。

从那以后帮派QQ群聊沉寂了一段时间，虽然大家依然在闲聊生活上的各种琐事，但总觉得彼此仿佛隔了一层什么东西似的。这种基于共同的爱好建立起来的门派，终究还是抵不过现实世界的尔虞我诈，期望在游戏世界里寻找“乌托邦”总是徒然无功的。

至于那位让我第一次认识到互联网上也有坏人的知心大哥，他的头像再也没亮过，我似乎给他发过几次催债的消息，内容是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只记得可再也没有回复过我，他也没有删掉我，仿佛我们的羁绊就从未存在过一般。多年以后，我把他的名字塞到了我做的一款游戏当中，让他永远成为游戏里的一枚大坏蛋，也算是报他当年欺骗我这个纯情少年50块钱的仇吧。

我发现无论在什么年代、什么游戏圈子，“借钱”永远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后来我跑到百度“流星蝴蝶剑”吧，发现吧里面也时不时闹出一些借钱纠纷，曾经那个过招前要说“领教了”战胜后要说“承让了”的《流星》江湖终究也免不了被三次元铜臭味所污染。

至于《流星蝴蝶剑》这游戏是在何时渐渐陨落的，我已经记不得了，我只记得有一日我删掉了自己在游戏中的门派名字，默默地退掉了门派QQ群，从此之后闲云野鹤，继续在《流星蝴蝶剑》的世界里独自逍遥。至于那些曾经在“流星”江湖中并肩作战的好友，如今究竟藏在我几百人QQ名单的何处，我已经不在乎了。

游戏的世界总是寂寥孤单的，就如同生活奔流不息，无论曾经多么热闹的游戏江湖，能陪伴你玩到最后的只有你自己，那时候的我就如是想着。

本文作者：小雷

：小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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